楚寒的剑尖还抵在最后一道触手的残骸上，那黑气如腐根般蜷缩着，边缘不断剥落成灰。他的呼吸沉得像压了千斤沙石，右臂火纹滚烫，皮肤下仿佛有熔浆在游走。月璃靠在他左肩，指尖微颤，却仍死死攥住袖中半块碎玉。

    远处的地缝又裂开一道新口子，比先前更深更长，像是大地张开了嘴。三条粗壮的触手缓缓探出，表面泛着湿滑的暗光，彼此缠绕，竟在空中凝成一张扭曲的人脸——眉眼依稀是雷耀的模样，嘴角咧到耳根，无声地笑。

    楚寒没动，只是将惊雷剑从地上拔起，换了个握法，剑柄贴住小臂外侧。他知道这些不是单纯的魔气聚合，而是带着记忆残片的侵蚀体，专挑人心最疲的时候扑上来。

    他闭了闭眼，识海里火种微微震颤，像是回应某种召唤。再睁眼时，右瞳忽然一热，视野骤变。

    原本浑浊的黑雾在他眼中被撕开了一层，露出内里流动的脉络。那些触手不再是实形，而是一团团纠缠的能量丝线，其中一条的中心，跳动着一点暗红，如同活物的心脏。另一条的核心偏移三寸，在第二节弯曲处；第三条则藏得更深，几乎贴着地面那张人脸的咽喉位置。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。”他低声说。

    脚下符文还在发烫，那是他用血激活的临时封印阵。他借力前冲，残剑横扫，不等第一道触手完全成型，剑锋已刺入其核心节点。没有爆裂声，也没有嘶吼，那条触手就像干枯的藤蔓一样断成两截，迅速化为飞灰。

    第二条迎面扑来，他侧身避过，碎星步踏出半弧，右眼金焰一闪，瞬间捕捉到对方动作中的迟滞点。剑刃顺着能量流动的缝隙切入，直捣偏移的核心。触手猛地抽搐，整条躯干崩解。

    第三条突然静止，那张人脸缓缓转正，目光与他对上。它没攻击，只是静静悬在那里，仿佛在等待什么。

    楚寒站定，喘息未平。右眼的灼热感越来越强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强行嵌入他的意识。他抬手按住眉心，冷汗顺着额角滑下。

    “别看它的脸。”月璃忽然开口，声音沙哑，“它在找破绽。”

    他点头，闭上左眼，只用右眼去看。刹那间，整个世界变了模样。空气中漂浮着细密的能量波动，地缝深处有无数红线向上延伸，连接着那些尚未完全成形的触手。而那张人脸的背后，藏着真正的核心——一颗跳动的赤黑晶核，嵌在裂缝壁上，像是一枚钉入大地的毒瘤。

    “找到了。”

    他猛然跃起，双剑交叉于头顶，战意自火种深处轰然涌出。这一次，不再只是燃烧，而是有了方向。剑气沿着他右眼所见的轨迹疾驰，精准劈向那枚晶核。

    轰！

    裂缝剧烈震动，人脸发出一声非人的哀鸣，整张面孔扭曲炸开。剩余的触手纷纷溃散，黑气倒卷回地底，裂缝边缘开始缓慢闭合。

    四周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楚寒单膝落地，右手撑地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右眼金焰仍未熄灭，反而越发明亮，映得他半边脸如同镀金。他想闭眼，却发现眼皮沉重如铁，意识被一股力量拉扯着，往识海深处拖去。

    “楚寒！”月璃扑过来扶住他肩膀。

    他喉咙滚动了一下，终于挤出一句话：“别……碰我右眼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，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，古老、低沉，却不带敌意。

    “此乃战神之眼，可看破一切虚妄——谎言、幻术、伪装、本质。”

    那声音说完便散，不留痕迹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但楚寒知道，那是火种第一次主动与他对话，不是记忆碎片，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沟通。

    他缓缓抬头，看向月璃。

    她正盯着他的右眼，眼神复杂。片刻后，她轻声说：“我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记载……当年镇压魔祖的战神，双目如日，一眼焚邪，一眼断命。你的眼睛……和他一模一样。”

    楚寒没回应。他试着闭眼，再睁开，金焰依旧燃着，但已不再刺痛。他能感觉到，这双眼睛现在不仅能看穿魔气的本质，甚至能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的战斗痕迹——刚才那几道触手移动的轨迹，仍在视野中淡淡浮现。

    他慢慢站起身，将残剑重新插回腰间，惊雷剑横握手中。

    “它们还会再来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你还能撑住吗？”月璃问。

    他没回答，而是走向那道正在闭合的裂缝。蹲下身，伸手触碰边缘的刻痕。那些符文与残碑上的同源，但更加完整。他右眼金焰微闪，竟从中读出一丝熟悉的节奏——像是某种共鸣频率。

    “这片地，是活的。”他低语，“它记得当年那一战。”

    月璃走到他身边，低头看着那些刻痕。“你是说……它能帮我们？”

    “不一定帮。”他摇头，“但它会认主。谁能让它再次点亮，谁就是它的执剑人。”

    他收回手，掌心留下一道淡淡的灼痕。火种在他体内缓缓旋转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稳定。他知道，从这一刻起，自己不再是被动承受战斗的人。战神之眼给了他一种全新的方式去理解战斗——不是靠蛮力，不是靠意志硬撑，而是看清每一分力量的来源与归宿。

    远处又有震动传来。

    新的裂缝在百步之外裂开，比之前更大，黑气翻涌的速度也更快。这一次，涌出的不再是单一触手，而是数条交织在一起的巨蟒形态，表面浮现出模糊的人影，有的披甲，有的持刀，全是曾经死在这片战场上的战士残念。

    它们没有立刻进攻，而是围成一圈，缓缓逼近。

    楚寒站在原地，右眼金焰映照四方。他能看到每一条“蟒身”内部的核心位置，也能察觉到它们行动之间的细微差异——有一条稍快半拍，像是指挥者；另一条则始终落后，像是护阵者。

    “左边第三条，是主控。”他忽然说。

    月璃没问怎么知道的，只是默默退后半步，让出空间。

    他迈步向前，脚步不急不缓。当第一条巨蟒扑来时，他不动，任由其从头顶掠过。第二条横扫而来，他侧身避开，剑未出鞘。直到第三条悄然绕至身后，尾部凝聚成矛形直刺背心时——

    他骤然转身，惊雷剑出鞘三寸，剑气呈扇形爆发，精准斩向那条蟒尾的核心节点。

    轰！

    整条巨蟒炸开，黑气四溅。其余几条同时停滞，仿佛受到了震慑。

    楚寒站在原地，剑尖垂地，右眼金焰未熄。

    他知道，这些不过是试探。真正的攻势还在后面。

    但他也不再是那个只能靠拼杀求存的少年了。

    风从废墟间穿过，吹动他残破的衣角。远处的地平线上，乌云依旧压着中州的方向。他抬起手，轻轻抹去右眼角渗出的一丝血迹。

    那血，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