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寒的右眼角还挂着那道未干的血痕，金光在瞳孔深处缓缓流转。他站在裂开的大地边缘，脚下是尚未冷却的焦土，掌心传来月璃指尖的温度，微弱却坚定。

    天空忽然震动。

    不是雷声，也不是地动，而是某种更高层次的撕裂感，仿佛整片苍穹被一只无形巨手从中间剖开。紫黑色的电蛇在云层中穿梭，一道横贯天际的巨大裂缝浮现而出，内部隐约可见阶梯般的光影层层递升，通向不可知的远方——无尽天路，开启了。

    风没有起，但空气像被抽空了一般凝滞。

    两道身影自裂缝边缘踏出，一步便落在百丈之外的虚空中。一人黑袍如烟，双目泛紫，周身缠绕着阴冷的气息；另一人枯瘦佝偻，左眼空洞无神，袖口垂落一串骨铃，无声摇晃。

    楚寒的目光掠过二人，战神之眼自动运转。他看到幽冥殿主体内有一团扭曲的投影正在搏动，形似巨蛇，却被天路规则压制，无法完全显化；而黄泉族长老的左眼根本不是肉体，而是由幻象编织而成的虚假通道，正试图渗入他的识海。

    他们并非真身降临，而是借天路初启之机强行投影而来。

    “交出战心火种。”幽冥殿主开口，声音如同万鬼低语，“你本为封印而生，何必执迷于反抗？若肯献出本源，我可许你超脱轮回，重归安宁。”

    楚寒没说话。

    他只是缓缓转过身，将背影留给敌人，右手向后伸出，掌心朝上。

    月璃没有迟疑，立刻将自己的手放了进去。她的指尖冰凉，却没有颤抖。她知道这一跃意味着什么——从此再无退路，也再无庇护。

    黄泉族长老冷笑一声，枯瘦的手指轻轻抬起，口中念出一段古老咒言。刹那间，楚寒识海翻涌，无数画面奔袭而来：战火焚天的远古战场、跪伏在祭坛上的少年身影、锁链贯穿胸膛的痛楚……那是属于战神的记忆残片，却被对方用秘术扭曲成沉沦幻境，意图动摇其意志。

    火种在他体内猛然一震。

    战意真核自发旋转，将侵入的幻音碾碎成渣。那些记忆依旧刺痛，但他已能分辨真假。他知道，自己不是谁留下的容器，也不是命运摆布的棋子。他是持剑走到这里的楚寒，是从血雾中爬起、一路斩断枷锁的人。

    “我不是谁的继承者。”他在心中默念，“我是我自己打出来的路。”

    战神之眼金焰暴涨，一道实质性的光芒自右瞳射出，直击黄泉族长老的左眼幻象。那空洞的眼眶猛地炸裂，骨铃寸断，老者闷哼一声，身形剧烈波动，几乎被强行扯回黄泉深处。

    幽冥殿主怒极，抬手凝聚九幽冥雷，紫色雷霆在掌心盘旋，化作一张封锁空间的大网，朝着天路入口狠狠压下。他要闭合通道，绝不能让楚寒踏入其中。

    楚寒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月璃。

    她回望他，银发被气流掀起，额间的月纹微微发亮。

    他不再犹豫。

    左手猛然抽出腰间的青铜残剑，右手紧握惊雷剑，双剑同时插入地面那道仍在闭合的刻痕之中。刹那间，整片废墟轻颤，远处落日山脉的方向传来共鸣般的嗡鸣。那座埋藏于山体内的残碑，终于与残剑完成了最终呼应。

    赤金色的符文自大地深处浮起，沿着裂缝边缘蔓延，化作一座光桥，笔直延伸至天路深处。

    “你踏入天路，便是自寻死路！”幽冥殿主咆哮，“那里没有归途！只有永恒的放逐与崩灭！”

    楚寒看着前方深邃的阶梯，听着身后传来的雷霆压迫，嘴角微微扬起。

    “你说没有归途……”他低声说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穿透风暴，“可我从未想回头。”

    话音落下，他牵着月璃纵身跃起，踏上了那座赤金光桥。

    脚步落下的瞬间，他感觉到体内的火种前所未有地安静下来，不再是被动燃烧，而是像找到了归属一般，缓缓沉入丹田深处，却又与外界某种力量产生了微妙共振。

    月璃的脚步很稳。她袖中的碎玉开始散发微光，那光并不刺眼，却与天路中的阶梯产生某种频率上的契合，仿佛这条路，早已等待她踏上。

    幽冥殿主怒吼，挥手催动全部投影之力，冥雷化作长矛掷出，直取楚寒后心。可在触及光桥的刹那，雷矛竟被符文反推，炸成漫天紫火。

    黄泉族长老挣扎着维持投影，嘶声道：“你还未明白……天路尽头是什么！你去不了的！”

    楚寒没有回头。

    他只知道，脚下的路是真的，掌中的手是真的，心中的战意也是真的。

    其余的一切，都不重要。

    两人越奔越高，离地面越来越远。光桥在身后逐渐消散，裂缝边缘的符文逐一熄灭。幽冥殿主的身影在虚空中扭曲，最终被强行拽回黑暗深处。黄泉族长老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诅咒，左眼彻底崩解，投影溃散。

    天路之中，只剩下行进的身影。

    阶梯似乎无穷无尽，四周是流动的光影与沉默的空间褶皱。楚寒仍能感受到战神之眼的存在，它不再灼热，而是像一盏灯，照亮前路中隐藏的断裂点与能量节点。他曾靠拼杀活下来，现在，他要学会在这条路上活下去。

    月璃忽然轻咳一声，唇角溢出一丝银色血迹。她没吭声，只是握紧了楚寒的手。

    楚寒察觉到了，停下脚步，转身看向她。

    她摇头，示意无碍。可那滴血落在光桥上，竟激起一圈涟漪，像是触动了某种禁制。

    上方的阶梯突然出现裂痕，几块浮石坠入虚空，无声消失。

    “走。”她说，“别停。”

    楚寒点头，扶着她继续前行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，前方的光变得柔和，阶梯尽头出现一座悬浮的平台。平台上立着一块石碑，样式与落日山脉的残碑极为相似，只是更加完整，表面铭刻着无人能识的古字。

    当他靠近时，碑文忽然亮起。

    一道低沉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响起，不来自任何方向，却直接落入心头：

    “战意未泯，天路可期。”

    楚寒站定，望着那碑。

    月璃靠在他肩上，呼吸微弱。她的血还在滴，每一滴都让光桥轻微震颤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，石碑背面浮现出新的刻痕，是一行简短的符号，与残剑上的纹路同源。楚寒伸手触碰，指尖传来熟悉的灼热感。

    火种在他体内轻轻一跳。

    他知道，这不只是终点的提示，更是下一段路的起点。

    他将月璃护在身后，左手握住残剑，右手按在碑面。

    石碑缓缓开启，露出其后一条更窄、更深的通道，内部漆黑一片，唯有尽头有一点微光闪烁，像是熄灭前的最后一簇火焰。

    楚寒深吸一口气。

    他迈步向前，踏入黑暗。